2006年10月23日 星期一

[劇評]揠苗助長,還是揠苗不長?──評再拒劇團《宛如幼蟲》


本文轉載自LULUSHARP 個人新聞台
文/于善祿
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幼蟲是動物個體發育中頗具形態和生理特點並有胚胎性質的發育階段。幼蟲一般具有暫時性專有器官或構造以適應其獨自生活方式的需要」(中國大百科智慧藏,http://134.208.10.81/cpedia/Content.asp?ID=21466),介於胚胎與成體之間一種暫時性的發育狀態,或者稱之為變態。再拒劇團以《宛如幼蟲》做為這次演出作品的名稱,除了取其原初、發展、暫時、變動等幾個性質的綜合意涵之外,也從幾位被社會排除的瘋狂天才所留下的文字做為剪貼重組的文本,包括尼金斯基、惹內、亞陶、莎拉肯恩,也許還包括了邱妙津(至少他們在節目單的最後一頁提到了她的《鬼的狂歡》)。
因為這個團體的兩位核心人物:黃思農與黃緣文,總是在演出前、演出後、演出中、演出外、節目單中、企劃案中,想很多、說很多、也寫很多,卻在作品當中僅看到比例極為不均的表演與場面調度,我常在想,如果他們只是把那些思索的文字結集出版,應該是個有趣的讀物,但是講老實話,他們將其「譯寫」成劇場表演的作品,實在還是顯得單薄,除非他們將該團的作品風格定為「閱讀劇場」,不過從種種的跡象看來,這絕非該團想要的創作路線,甚至是該團所要排除的路線。
導演黃緣文在節目單曾經提到他「已經忘記了是怎麼遇到這幾個人的名字,以及他們最有名的身分」,但是我能肯定的是,關於莎拉肯恩,有絕大多數的人(我合理地懷疑黃緣文也是)都是從詹慧玲或陳惠文在2005年下半年不約而同的演繹她的作品,開始知道或認識了莎拉肯恩,在某種精神契合或崇拜的心理作用下,莎拉肯恩的生平與作品立即受了此間劇場界的注意,同樣也受到再拒劇團的青睞。
另外關於惹內的《竊賊日記》與《繁花聖母》,尼金斯基的筆記,或者是亞陶的《血如噴泉》甚至是《劇場及其複象》,以及這次演出前台該團與心靈工坊出版社所合作的書展,關於瘋狂與天才、關於自殺、關於夢的解析、關於精神疾病、關於所謂「幼蟲」的書展,該團企圖在這些出版品與文字文本之中,架構起一個跨越/跨閱文本的「宛如」狀態,或宛如「拾人牙慧」/「炫學」的狀態。
些許的納悶來自關於精神官能症或歇斯底里的表演,難道只有大聲嘶吼與五官糾結一種表演法嗎?比例過重的音樂,包括所佔時間、播放的音量、音樂的風格化等,與作品的整體感本末倒置。究竟這個劇場作品有無可觀之處?舞台設計成一個骯髒的社會角落,整體感覺不錯;造型設計也頗為用心;另外,深具儀式性的開場戲是令人驚豔的,但往後的好幾個片段卻欲振乏力,幾乎要到最後潑紅漆或在泥巴中打滾,才似乎又找回了作品的生命力。
當《宛如幼蟲》想要「為社會邊緣人嗆聲」(《中國時報》記者陳淑英報導所用標題,2006年9月10日),我比較期待的是該團先不要將使命感背負得這麼重大,或許先將該團在創作與表演上的「幼蟲」狀態(原初、發展、暫時、變動)過渡到成蟲,才是目前的要務;不過該團在節目單裡又說了:「關於『拒絕』,是一種戰鬥的姿態,儘管這個姿態再單薄;關於『長大』,指的是成人所豎立的陰影和暴力、媚俗與犬儒」,想要戰鬥,三不五時也要裝備保養啊!
時間:2006年9月10日
地點:牿嶺街小劇場
演出:再拒劇團《宛如幼蟲》

2006年10月10日 星期二

[劇評] 自黃緣文《宛如幼蟲》延伸殘酷戲劇之感談


本文轉載自屋簷頂上吹吹風-appitlo JASSCDING 的網路日誌

文/appitlo
幼蟲,如果把它看待為一種進行式就會延伸所謂希望和期待的聯想,但如果幼蟲的形式轉換為一種永恆狀態的時候,所意味的卻會成為了絕望憤概等諸多負面字眼的延伸。

這是我在《宛如幼蟲》這部戲裡所看見的最初發想,也正因為和這部戲的前身有些片許的緣分,故此歸納而成的結論也正好作為這一次感談的開場白。

首先,該說筆者對於實驗戲劇一直都保持著鼓勵的心態,“實驗”二字常常帶著某種熱情的附加使得我們認同實驗的生命力以及發聲,甚至更是一種藉由形式的轉換而換來思考的啟發。故在前提上,那本就是一件十分值得被鼓勵的事。

這一次的《宛如幼蟲》我看見了很多實驗派別的舊形式,故在實驗戲劇的其一意義上,導演並沒有完成所謂殘酷戲劇所要真正帶給觀眾的心靈激盪,所使用的手法只能說是一種傳承而非延伸,如果從這個角度作延伸思考的話,這部作品卻又有另一番值得鼓勵的部分,更可以說,《宛如幼蟲》將會是參與的製作群非常好的里程碑,筆者也許還無法寬容的認為這將是導演的代表作,但從製作群的熱誠以及經營一部能量飽滿的作品而言,卻是非常值得鼓勵和讚許的。

在本篇感談裡主要會從兩個角度去談論《宛如幼蟲》,除了會略談筆者在觀戲以後的一些所想以外,最主要的還是延伸談到殘酷實驗戲劇所存在的議題性於本劇作為根本的討論。

常常會聽見實驗劇派別是一種非寫實劇種的論述,這樣的說法固然能強說成理卻也容易令人誤解,並非說寫實戲壓根兒不容許實驗劇種的存在,(有時候,我們很容易有一種迷思,錯把寫實歸類在一種集合的大項以後忘了它也曾經是一種派別。)實驗戲劇演變至今很容易讓我們聯想成為一種議題戲劇,因為有很多聲音和訴求必須被強調,相對的戲就很容易會傾向一種畫面性的切片或是象徵意味極為濃厚而捨棄了忠於現實的取材。那是一種轉換形式而成的殊途同歸,我們看見的將不會是多元或單元的聯想議題,實驗劇種很明顯,它往往要觀眾看見的主體性都很直接,而且始初於變革以及發聲訴求的再造呈現。

導演在此戲的風格裡維持了一貫視覺佔了絕大比重的特色觀照,語言的意義只是一種附著在角色身上的配件,重要的是角色的行為和動作以及導演所選擇的敘事手法。

當我們看見在一個寫實邏輯的敘事結構裡,諸多沿用的象徵性手法(如安東尼。亞陶《血如噴泉》“殘骸從天而降”的舞台指示。)除了對觀眾而言有一種再現的驚喜,相信對於導演也將會是在一次學習過程中很好的經驗體會。

演員在戲裡所要擔待的,幾乎已經佔了戲成敗與否的重大份量,會特別這麼說是有意義的,今天如果一場情境劇演員是可以依賴許多輔助促成戲的成功,但《宛如幼蟲》卻恰巧不行,裡邊一分吶喊的能量如果失準就會遺失一分觀眾對與當下所觀的認同,這一直都是冒險的過程,導演的關照已不再是調度走位而延伸的象徵問題,如果今日演員的情緒和能量無法趨於精準,那換句話說,這部戲能傳達給觀眾的訊息就會相對微乎其微。

這也是筆者在首演場的所感和對於演員們的鼓勵,演員的全然把戲給撐起來,這是一部近乎仰賴信仰和能量的戲,對我來說,雖然無法真的達到如亞陶理論所言的殘酷藍圖,但這份發想和作為卻已經值得深受鼓勵。

那何謂亞陶真正的殘酷藍圖呢?筆者倒覺得撇開繁文宣言作一個總結歸納,殘酷理論最後的希翼仍是期盼觀眾能獲得一種心靈的震戰,也許更傾向一種無以名狀的害怕或是顫抖,但如今印證的結果是,延於形式的聲光帶給了我們恰似如此的感覺,降血染滿天使的衣裳帶給了我們恰似如此的感覺,然而筆者卻似乎感覺到,這份殘酷畢竟延伸或是承襲於亞陶,惟取其根源兼套用了其形式以後,它與觀眾之間產生的感染斷層,不只削弱了震攝觀眾的良機,也更暗諭了一種時效性的鴻溝──殘酷理論的尖刃固然舉世受用,但形式的採用卻才是殘酷的靈肉,筆者不敢妄加論斷寫實敘事邏輯是否會是本劇的致命傷,但很可以肯定的一點卻是,《宛如幼蟲》並沒有完成殘酷戲劇的功能卻發揚了殘酷戲劇的理念以及精神,就這一點而言,卻又是值得給予鼓勵的。

惟筆者仍在吹毛求疵且衷心的期盼,再拒的這一次幼蟲吶喊將會誘發更多的巧思妙想,對於未來開發所謂殘酷形式,將會更接近亞陶卻更屬於再拒,這也是筆者於末的鼓勵和祝福.


後記:
關於殘酷所延伸的議題思考其實還是有很多值得討論的空間,由於本次惟針對再拒劇團[宛如幼蟲]之首演延伸感談,故對於殘酷的延伸感談則會另文再敘.

2006年10月9日 星期一

[劇評] 宛如幼蟲-宛如.桃花源


文 / kitano
前一天,我在國家戲劇院三樓,《暗戀桃花源》在偌大的舞台上,表坊與明華園兩個「國家級」劇團以知名的表演者、水準之上的表演互相較競、各展魅力。那是布爾喬亞的呈現,是劇場創作者的夢想。
隔天,我在牯嶺街小劇場,《宛如幼蟲》在觀眾伸手可及的舞臺上,四個藝術家憤世忌俗、虛實交錯的手法,展現實驗劇場的各種可能。那是波希米亞的呈現,是劇場創作者的精神。
短短兩天,體現了台灣劇場兩種不同卻無限可能的展演方式。在看完《暗戀桃花源》後,雖帶著值回票價的心情,但總覺得仍有一絲絲的不滿足,這一點不知所以然的不滿足,卻在隔天的《宛如幼蟲》中找到了仍不滿足的原因──創作的衝動和對生命的義無反顧。
不可否認地,將《暗戀桃花源》與《宛如幼蟲》放在同一個平台上比較是無法分出高下的。但我想,無論怎樣的創作方式,對創作的堅持和對生命的熱愛,是舞台上的基本精神。
不論是把水池搬到地下室(註一)、只有聲音沒有演員的演出(註二)、亦或是饒舌強說愁的台詞……,每每都在實驗劇場的劇目中發現新的驚奇,《宛如幼蟲》也不例外。雖然整體來說依然有走位、講錯台詞的缺點,我也從不否認自己總是因為他們是實驗劇團而拉寬容忍度,畢竟要有更多的鼓勵支持和中肯建議,才能有更多出乎意外的演出得以欣賞。
天才與瘋子之間只有一線之隔?是《宛如幼蟲》的整體風格,也是恆古以來永不停止的辯論題目。以四個近代最具爭議的創作者瓦斯拉夫.尼金斯基(Vaslav F. Nijinsky)以及尚.惹內(J.Genet))、翁托南.亞陶(Antonin Artaud)、莎拉.肯恩(Sarah Kane)為架構,在執行上已有一定的難度。他們是真實存在的血肉人物,演員除了要揣摩他們的情感之外,更要面對這些知名藝術家的擁載者或反對者直接的檢視。不論結果如何,在劇本和角色定案的同時,就是一項挑戰與勇氣。
其中竊賊惹內和尼金斯基更用兩位演員同時在舞台上分飾外在與內心、正常與瘋狂的矛盾創作歷程。此種方式雖不稀奇,但相互間的對話與因果要有水準地呈現也不容易,至少在《宛如幼蟲》裡是稱職地、毫不突兀地加分重點。
在林懷民公開讚許傑宏‧貝爾在舞台上公開裸露和展現人體器官為創作手法之後,對常常以探奇、厭惡的保守台灣藝術界無疑立下一個正面的觀賞心態。但我有時對於這樣的表演手法依舊保有懷疑的心態,因為當身體裸露無法適當傳達創作想法時,是否只淪為宣傳炒作或過度的表演?在看《宛如幼蟲》前我是抱持著這樣的懷疑進場。
當台上演員以身體語言展現出人類最不願意面對卻又是最自然的醜陋時,我放心了。不論是母親的生產過程或是劇末代表再生型態的赤裸,代表的是母親歷經辛苦對兒子佔有慾望的解釋,與藝術家在不斷自殘到自我救贖所必須經歷的真實過程。這些過程,無論如何不堪或醜陋,卻是最真實自然的人生。如果你對這四位藝術家的生平略有瞭解的話,不難理解為何需要如此的表現手法。
《暗戀桃花源》中,我看到的是對現實無奈接受的釋懷,那是在人生經歷許多世事後豁達。《宛如幼蟲》中,我看到的是無法接受現況,不斷尋找出口的瘋狂。不論在現實生活或在表演舞台上,《暗戀桃花源》是需要經驗與時間的完美結果,是中老年的對生命的坦然釋懷;《宛如幼蟲》是年輕人的熱愛與瘋狂,正因為年輕,所以敢衝敢撞敢流血,雖有瑕疵,卻是毛頭小子對創作和生命的大膽呈現。
也因為如此,我愛看實驗劇團,也因為年輕,而有著無限可能……。
(kitano,曾工作於台灣電影界各個層面,現為雜誌藝文主編。)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註一:絕非戲弄劇團_去過的過去
註二: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_家庭深層鑽探手冊—我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