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又方
攝影/吳翠
今天是11/11日,十天過去了,很奇異地,隔得越久,有些東西越沈澱、越激發出感受。
有些就忘了,當時沒有記下,就忘了。有些卻很鮮明,在黑沈沈的腦海中像珍珠一樣,提醒你它在。
就記那些還存在的吧!那表示它對我有意義。
第一天的「肉蒲團」
沒料到瑋廉的見面禮就是這麼刺激的活動。說它刺激也有點奇怪,它一點也不劇烈,反而非常緩慢、甚至沒有太大的肢體擺動幅度,可是其實觸及了非常深層的身體感受,平常正常狀態下絕不會與這些尚稱陌生的人碰觸的動作,可是在那樣的情境下又發生得那麼自然,就算對有些人來說實在不能說「自在」,至少也無法抗拒。
我懷疑是不是有催眠的效果?因為開始時每次我都覺得已經、終於、最後找到了最舒服、放鬆的姿勢了,可是當瑋廉一說:「等一下我說:『換』的時候,你就會換到一個更舒服、更放鬆的姿勢。」就突然覺得當下這個姿勢不是終極版,果然是有些地方不太放鬆、可以修正。很明顯有暗示功能。可是我並不是一個容易被催眠的人呢!
休息時間,還很雞婆跑去跟瑋廉說,一開始要不要安排沒那麼刺激的活動吧?瑋廉說,他是故意要下猛藥的。我心裡嘀咕:可不要毒死了。
現在回想,它卻是第一顆珍珠。
第二週的「石頭記」
天色向晚,瑋廉要大家休息一下,去找一個石頭,「不能太輕,要能夠感受到它的重量。」他這麼說。回來時,每個人的石頭都差不多大小,除了宇哲,他選了一個明顯可以感受到重量的石頭,用眼睛都感受得到。
我的石頭是一個灰色的、平凡的鵝卵石,約莫兩個拳頭大小,橢圓,一邊比較突起,卻仍然圓潤。你看,那麼多天之後,我還可以這麼精確描述這顆平淡無奇的石頭,因為它歷歷在目。
燈熄了,小米酒劇場裡陰涼沈寂,捧著各自的石頭,我們開始「和身體工作」(套句瑋廉的話)。
「持續移動你的身體」、「看看你和你的石頭發生了什麼?」、「聽聽身體的聲音,看它想怎麼動」、「找一個適當的地方,在適當的時機,放下你的石頭」、「雖然放下石頭,但是帶著剛剛的感覺、和石頭的關係,繼續移動」……瑋廉用平穩、緩慢的語調,發出一個個指令,彷彿具有催眠效果,有時又矛盾令人困惑。
在逐漸黯淡的天光中,進行著一場對話,和空間、和石頭、和地板、和身體、和聲音、和光線……,因為慢,才有發生的可能。
不知道過了多久,「工作」結束,圍坐分享,一時大家都講不出話來,好像剛從禪定的出神中回來。對我來說,這是一場完全的「靜心」活動,充滿了覺知,處在一種「無念」的狀態中,澄思滌慮。
可惜萬丈紅塵中有責任在等著我:要去接小孩啦!沒有聽到所有人的分享。
今天是十一月十四日,剛剛看完「黑潮樂舞」回來,有很多感觸。
我想起了四月才剛去世的好友,我的初戀情人。他曾經說過一句話,和思農說的很像,他說喜歡鋼琴曲,是喜歡聽那音符和音符之間的安靜空白。
當時和死亡那麼近地打了個照面,哀痛那麼巨大卻又若有似無,只有狂看吉本芭娜娜的書,狂聽George Winston 的音樂,覺得那樣雲淡風清、輕柔哀傷的風格可以療癒自己。
今天才知道,原來黑暗沈重,也可以撫慰痛苦。看到面對死亡的諸般心境,有人可以演出,覺得終於不用說話,也可以有人理解我的慟了。
謝謝。
詩也可以這樣玩
思農發了一首詩給大家,「我從海上來」,今天要讀詩,是真正的「讀」,發出聲音的讀。
選自己喜歡的句子、用自己的語調、節奏,在空間中自在遊走,不斷重複那詩句,一次、一次、再一次。小米酒劇場迴盪著「我從海上來」的句子,不斷被解構、肢離,又在不經意間重組、結合、重疊。
嘗試著不同的速度、不同的語調、不同的音量,和不同的人交會,一邊聆聽所有在空氣中飄盪的詩句,男聲、女聲、高亢、低沈、清亮、喃喃自語、台灣國語……突然奇異地覺察到小米酒劇場中,空間、聲音、身體、光線、風、人……種種元素,微妙的互動。
「全然覺知」、「完全的臨在」,大師們這麼說。
暫時的結語
還有很多記得的事:live band伴奏的舞蹈、詩的個人獨幕劇、解來解去解不開的結、和衛生紙的新關係、每個人和衣物之間獨特的故事……,來不及寫,趕著要交報告,也許以後再寫。(其實如果不是要交作業,大概就不寫了!)
這三週的工作坊,對我個人來說,是一場非常非常「靜心」的系列活動,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一種「臨在」(being)的狀態,充分覺察當下所有一切的發生,完整地活在當下。
瑋廉說:「舞踏有非常物質的一面。」然後用他的示範演出,說明了這句話。我把這句話在心裡放了好多天,和他的表演「釀」在一起,好像想通了些什麼,卻也說不太清:我們總習慣把物質和心靈對立,可是為什麼在非常專注地面對「物質」:肉體、石頭、地板、牆壁、披肩、甚至風、聲音的時候,卻可以和內在的心靈產生那麼深刻的連結?
我也還在追尋答案。
謝謝兩位老師,謝謝同學們,謝謝小米酒劇場,謝謝天、地、人,因緣聚合,成就這三週的工作坊。
又方2009.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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