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評】当我们拒绝长大时我们在拒绝什么？

作者/王翀  (薪传实验剧团創辦人、戲劇導演)

◎本文首印於《国家大剧院》2013年12月刊第91頁

8月，赴台北艺术节演出《雷雨2.0》之余，深入台湾实验戏剧的腹地。在新北市新店区北新路二段804号4楼住家，看再一次拒绝长大剧团的《公寓联展2013》。

这是一个标准的纽约外外百老汇或北京四环外式的演出，生猛而鲜活。乘台北捷运，几乎抵达最南端，下车之后扫街10分钟，才能依照门牌号找到这个完全和剧场不沾边的私家演出空间。爬上陈旧拥挤的楼梯之后，来到4楼的客厅。已经有几个人散坐在沙发和椅子上，也分不清是观众还是演员。吧台的人打着招呼，送出一杯饮料。也不清楚演出究竟在哪个时间点开始，渐渐地，身边有人开始打电话、有人在电脑上看视频、有人刮胡子、有人不停地推拉柜子抽屉、有人从门外进来、有人出去。身边的一切逐渐变得嘈杂、逐渐加速、逐渐旋转起来。直到他们从房门鱼贯而出，一切才归于寂静。这，就是公寓联展的第一个作品《墙》。

再拒剧团的公寓联展自2011年肇始，已经是第三届。每一年都由策展人确立游戏规则，由二三十岁的青年表演艺术家在这个巴掌大的公寓里各自呈现自己的短作。今年的策展人是蒋韬，他订立的规则有“不可以改变公寓现貌”、“不可以制造幻觉”、“不要害怕笨”等13条——再加上13个演员演给13个观众看，构成了2013联展的一条线索。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作品是薛儁豪的《我想跟你说》、曾彦婷的《准时：一件使用说明》和陶维均的《请聊聊你自己》。
《我想跟你说》是一个极度贴合空间环境的演出，薛儁豪利用私宅空间的狭小和观众建立了亲密而可怖的关系。在黑暗之中，用安静的声音给观众讲述了一次超现实的遭遇。他的呼吸和肢体碰触，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独特体验。

《准时》也是互动性很强的单人表演。曾彦婷直接坐到我面前，在桌子上把兔子布偶剪破，残忍地露出它的机械身体。更加残忍的是，在她的操纵之下，身上皮毛全无的玩具兔子对自己在桌子上的皮毛产生了兴趣。其后，她通过电线开关，控制客厅和卧室里的点灯和电扇，然后把几个开关交给几个观众。我们几个观众自发地开始用灯光和声响演奏交响，演出自然而然地结束。

《请聊聊你自己》是一个貌似随意，实则精心安排的聊天短剧。四个男演员以非常开放、松弛的状态与观众聊天，从这场演出，聊到台湾的政治现状——在首演前2天才发生的20万人请愿游行毫不突兀地成为了聊天的话题。《请聊聊你自己》举重若轻，有一种貌似即兴的笨拙感，极度的幽默。

再拒剧团成立于2002年，至今已有11个年头，算是名副其实地长大了。但艺术家生理上的成长与衰老，不应该导致创作心态的未老先衰。在他们拒绝长大的时候，他们做到了。

作者簡介

2012年，王翀和製作人李逸發起新浪潮戲劇運動，發表《新浪潮戲劇宣言》，通過一系列作品，大膽顛覆傳統美學，在藝術界引起震動。《雷雨2.0》被新京報評為中國小劇場戲劇30年十佳劇目、入圍台北藝術節，《椅子2.0》在日本利賀獲亞洲導演戲劇節評委會獎，《喬布斯的美麗與哀愁》成為在中國演出最多的非原創獨角戲，《海上花2.0》成為上海國際藝術節史上首部委約創作的戲劇作品，《一鏡一生易卜生》被文藝生活周刊評為2012年中國十佳演出、入圍鹿特丹選擇藝術節，《地雷戰2.0》入圍東京藝術節。

2013年，王翀在台北、鹿特丹、都柏林開設工作坊，向各國的導演和演員教授新浪潮戲劇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