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思農
「成為一種如黃昏般逼近的/ 因襲序文」
〈夏日〉葉笛漢譯,收錄於《水蔭萍作品集》
「春天驚慌的頭腦如夢似的/ 央求著破碎的記憶」
〈日曜日的散步者〉葉笛漢譯,收錄於《水蔭萍作品集》
這一次,先是被安平樹屋的空間吸引,才確立了演出的主題。這盤根錯節的樹木所侵蝕的建築,儘管來自過去,卻非處在一個重複而空泛的時間裏,她被此時此刻的存在所充滿,古老的記憶不斷在生成變化的瞬息間被召喚。也是偶然,這次演出聚焦成立於30年代的超現實詩派,亦是日治時期文學反帝反殖的現實主義作為主幹之外的旁枝與異端。
任何發生的事,都不該被視為歷史的棄物。
且不論風車詩社成員之間不同的美學與政治傾向,吸引他們曾一起走在這條路上的,是對萬事萬物凝煉的「表象奇觀」的關注,而非概念或主義本身,蓮葉的黑帽子、土器的音響、紅氣球、檳榔子的音樂……編織與連綴精神和物質表象的幽微線索,引領著詩人「命名」萬物的欲求。
或許出自於同樣的精神,作為劇場創作者的我們,選擇了「辭條」的編撰作為此次演出聯繫生者與死者記憶的路徑。「力求在最卑微的物質呈現中,即在支離破碎中,捕捉歷史的面目。」(班雅明《書信集》下卷)每一個詞彙皆為碎裂、彼此辯證的「引文」所組成,它並不從屬於連續統一連續的史觀,亦無再造民間版進步論述的意圖,它只有也必須透過毫不相干的事件獲得「歷史性」,一個又一個孤立的詞彙如點點星辰割裂於「傳統」之外,為的是透過劇場,一種當下的藝術,讓它們重新閃閃爍於幽冥的歷史長夜。
誰人站在朦朧的鐘樓?鬼魂的復返向我們低語著什麼?從一張紙、一顆燈泡、一株樹的聲響與一顆紅氣球飛昇開始,我們傾聽物質的傾述與表象世界的啓示,它們化身各種隱喻,暗示著我們故事可能的結局,其實已在記憶裡被體驗,「分分秒秒皆是彌賽亞側身步入的門洞」(班雅明《歷史哲學論綱》),亦如風車詩社的成員曾在日本特高與國民黨特務的監視下,現代主義樹影幢幢的符號密林間,順著光源瞥見樹洞外所開展的,一個免於恐懼和未被書寫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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