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壬辰年秋日舉辦之<消亡>劇展,蒲月某日於澳門排練其時,苦思於我輩該次創作所心繫之,該名不在場女子生世,為此翻尋深埋於行李箱內的托特塔羅,所設牌陣橫越此奇女子豆蔻乃至不惑之年。桂月,特請托摯友亭瑋為我解牌,未料所撰之文讓人泫然情動。我既訝其命途之忐忑,亦嘆其情路之哀艷,遂將原文公諸於世以饗眾生,靜待他日有緣人告其所蹤,聊慰相思之寂。
問卜者黃思農 記於七張都內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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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凌月,惡兆。
金星凌月,惡兆。
夜裡,一問卜者前來求占,
尋女子一名,
無姓無名,未知生辰。
流轉星辰,一心一念。
我欲佈告此次占卜之象。
她便能完全肯定這件事:
她並非孤獨來到此世,
她乃是孿生子之一。
也許她並不很確定,
確定她是否在某個盛夏完全的與另個「她」相遇。
但她能確定的是──
當她環著湖岸漫步時,
她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影子倒映在湖面上,
她甚至清楚湖裡並不尋常,
卻依舊保持冷靜。
她常感到飢餓;
常有皮外傷;
有口吃的毛病。
她曾不只一次告訴父母她看見了什麼。
她的人生至終是要處理跟父親的問題。
一個潛在賭徒性格的實業家父親。
即使如此,她的青少年時期仍充滿著期盼,
因為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她」在,
際遇以平行的方式在減半或加乘「她」的存在。
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機出現在二十七歲前夕;
在這之前,
她已在一家火柴工廠工作(或是與火有關的手工業)。
日復一日做著同樣的工作,
女工們的鉤心鬥角,
指尖永遠洗不掉的硫磺味,
不過至少她當上了領班。
也就是命運之輪轉動的時候,
工廠正面臨倒閉的危機,
報業說明國家不再需要火柴的時代意義。
女工們點燃無盡的火柴徹夜在廣場上靜坐,
她當然得去。
她一生經歷幾次情感問題,
但真正折磨她的不是那些愛侶,
而是意識形態的權力問題──
簡單的說她比她的男人們更具存在感;
若在遠古,她會是部落裡很好的藥草巫醫。
但她置身的是手工業凋零的工業時代,
空氣重如鉛塊。
她開始拍賣掉父母遺留的家具,
當她站在空蕩蕩的屋子時,
她感覺母親的亡靈正雀躍的跟她說話:
……冗長的育兒經……
是的,她懷孕的事是母親的亡靈告訴她的。
成為一個母親,
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
她讓自己成為一個母親,
誠如歷史洪流中擁有私生子的每個母親一樣,
沉默彷若雙刃刀鑄造了她們的意志與容顏。
她更願意投入生活、工作本身;
她勾織背面有棕色小羊的毛衣,
幾天後再拉開重勾。
她的目光因長時間專注單一的工作而顯得漸漸不一樣,
她的面容像是一張在時空中凝結靜止的肖像畫,
因為缺席的父親。
她轉入武器工廠工作已邁入十一餘年,
指尖的硫磺味仍舊揮之不去。
自某天起,工廠兼差的吟遊詩人不再說詩歌故事,
改唸自遠方戰事而來的家書……
兩三年過去,
天使仍在雲端齊唱尖拔的高音和鳴,
她仍無法相信:
是什麼樣的戰爭會徵召她的孩子──
到礦坑裡工作一去不返?
她消失在流言裡。
有人會說她終於恢復妓女的本性,
在暗角街放縱所有的矜持;
有人則大膽的推測:
也許她進瘋人院了。
維繫流言的則是更巨大的惡意──
彷彿一切早已是注定好的。
她已整整忘了「她」多少年了,
卻仍一眼就認出。
「她」頭髮好短,
還是喜歡戴那頂的帽子;
「她」在湖上划船,
旁邊有一籃從市集買來的桔梗;
「她」懷孕了──
「她」懷孕了──
「她」懷孕了──
「她」像感覺到什麼回過頭來目視遠方……
那是她們最後一次的相遇。
「女人妳身上是什麼特別的味道?」
「也許是能夠誘惑你的味道。」
「這味道似曾相似……」
「我要你到我這裡,讓我坐上去。」
「坐在哪裡?」
「我想坐在你的肚子上,你好像我父親……」
「你的話讓我興奮……」
「我想把頭髮放下來……好嗎?」
「很好……那是什麼?」
「喜歡嗎?」
「喜歡……妳是我見過最美的俘虜……」
「快樂嗎?」
「快樂……那是什麼?」
「讓我們上天堂的……來吧……」
多麼奇異的氣味……
她拿出油燈裡燃燒的燈蕊,
那是一幅非常美麗絢爛的景象:
她的身軀有些角度的挺直有些角度的彎曲在烈焰中狂喜,
而他在烈燄中墜入沉默的黑洞,
意謂著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早已知道了。
後遂,我告問卜者:言盡至此,女子離矣。
解卜者
黃亭瑋 壬辰年蘭月 敬獻
牌象
荳蔻, 破瓜至弱冠之年
權杖十(土星入射手)
金幣五(水星入金牛)
聖杯九(木星入雙魚)
寶劍公主
權杖五(土星入獅子)
而立至不惑之年
金幣皇后
金幣三(火星入魔羯)
本命牌
金幣王子(被劫奪須補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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