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2/8/13 19:30
地點|台北市中山堂光復廳
演出|馮程程、廖晨志與五位可能的父親
由馮程程帶入一個方框進場,說起自己正在尋父的下文,如果當年父親移民到台灣,台灣的父親與她成長的可能經歷。隨後與依據共通條件尋找的五位素人透過聊天介紹,分別演出送給觀眾一樣想像手中的珍貴寶物,幾道跟「與生俱來」有關的猜謎互動,有蠻多時候我想到慾望與靈魂,像是和觀眾創造尋父的遊戲規則, 在戲中排練一齣《暴風雨》。
攝影|陳穎
廖晨志擔任戲中戲《暴風雨》的導演,在與馮程程左右爭拉一塊很有份量的匾板, 反面扭曲寫著「魔力假設」的字樣。都能感受到濃烈到幽默與真實意味。 隨後每個人出場都會疊帶已知的私人真實記憶:擅長演奏樂器或因軍校與音樂相遇的、從香港移民到台灣的、熱愛作曲的,還有一位政治受難者。在幾度導演場面調度與朗讀莎劇,看見演員想要符合情境交出的信任與協力之後,白恐受難者陳欽生講述生命經驗同時,多焦點的情境中我更關注馮程程坐上鋼琴與父親李世揚練習彈琴,過去我對馮程程的認識在聲音上非常敏銳的背景,在此地做了場馮程程過去某種可能經歷的見證。
隨之而來的是大船碰上了暴風雨,同舟共濟的臨時手足,齊力想要掌控局情況卻拿挪不定,用物件在「魔力假使」的暴風雨中力往狂瀾,拿著手上脆弱的道具對抗不可控強硬的情境,劇場就像運動中短時集結與散發,情感雖短暫卻成了保命戰友,在抗爭時那不優雅、尷尬羞赧卻也不得不做些什麼的身體感被記憶喚叫出,當刻我深深體悟到,人生是一場巨大的受暴過程,在這一連串的受暴過程中,而極力尋找與他者共存的姿態,即是反抗它的方式。風雨後一片狼藉,導演把串接所有物件的繩索使勁拉起,勾旋了幾圈,看似所有物件被繩之以法,仍有零星少數「逍遙法外」。原以為暴風雨的戲碼在此刻平息,然而這些故事皆還未結束,進入更深一層的境地,如同《在新的一天,我們繼續向理想前進》,總以為已經由演員 做結語的故事接龍,由他者繼續說道,「故事還沒有結束」,後來馮程程出現開始策略不斷返身向遺留下的景物調整與試圖重組,企圖能夠凌駕這慘劇之上尋求其他種可能的出口。
攝影|唐健哲
陪伴這段獨自前行的旅程,是影像反覆起伏的波浪與一個半身入海的人,起身再 一次預備姿勢,起身又再次潛入,即使是在背光的不明顯景色中,在內心幽微曖昧的感覺很精準,我全神貫注她創造的每一刻沈默,沈默之中仍有細微不絕的聲音在發散,這是馮程程獨有的魔力。聲影舞美的媒合都令人屏氣凝神並且等待靜默。馮程程帶了12顆來自香港的石頭,代表2020年想偷渡來台的12名港人到台灣 ,然而距離讓資訊與傷感變得可能不準確與真實時,我們還能夠做些什麼?又如 《暴風雨》台詞說的:「我們不過是這種如夢如幻的東西而已,我們渺小的生命不過是一覺睡眠的聚合……。」
看見馮程程非常認真地聽爸爸們說話的神情,一直到戲末都保持純真且閃亮的 眼眸,看著父親一直說起過去的往事,甚至因故事說個不停的真實讓我想起我與父親過去的相處,珍惜並感謝眼前所見的一切景象。在布幕後隱約能看見女兒主動搬動一張又一張椅子,雖然是場上唯一女性,卻不停主動出擊與對世界叩問。 生哥、廖爸⋯⋯在戲中我並不能確切記得五個父親名字,此刻所詮釋的父親形象、 單一姓名、馮程程也不再只是本人,明天的你也是不同的樣貌,而在這些個體故事經驗中的集合與相錯形成社會的群像,每個人都默默無名的在某個角落,發生 了不同人生故事,在無形上陪伴了彼此,像在社會運動中夥伴們水流般匯聚成為臨時手足散佈土地。
先前看過近年馮程程導演作品《在新的一年,我們繼續向理想前進》《2021誰殺了大象》,這次《萬里尋親記》雖無法清楚得知馮程程的童年或成長過往,從自我揭露中觀眾卻也參與過去集合而成的短暫當下,這齣戲並不煽情,因此真摯可愛。 三戲在觀賞體感上都很有延伸下去的感受,接連的三戲像接龍般回扣一個人的原始慾望,「如果」假使能成真,在劇場魔幻裡可以盡情失望卻不絕望,在長時間的掙扎與拚搏下無論成果如何。誰能無夢?能說出口的始終太輕易,直至清晨閱讀戲後的指引後更貼近創作者的心意,在留下的景象裡小心翼翼傳遞火炬,試圖在個人與集體的歷史承載記憶與故事中,向我們迎來的暴力與惡意抵拒與歌唱, 在漫長的無聲沈默時光,不斷循環反覆以各種方式回返。
我想送給本戲一段曾經在小說裡的概念改寫文字:「尋找是她如此強大的動力, 也是她不可回頭、無法拒絕的念頭,尋找是場喪禮,我希望尋找也是她的婚禮。」 即使沒有血緣關係,這幾年馮程程從文字,尋找奇蹟的有關雨水、石頭、複數記憶、父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聯覺與我個人經驗記憶像是一場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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