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13日 星期四

【迴響】我曾見的生命,都只是行過:《接下來,是一些消亡(包括我自己的)》(再拒劇團2012)

文/吳浩宇
文章轉載自微笑書齋

      因為成功的推薦,我看過再拒劇團的《美國夢工廠》(牯嶺街小劇場)、《微型劇場/公寓聯展2011》。《微型劇場/公寓聯展2011》是一次特別的觀賞體驗,不再只是單純地的席地而坐或坐在椅子上,而是會根據空間布置,或彎腰、或膝行、或躺臥,甚至由觀眾跟演員互動進行該段呈現。所以今晚看《接下來,是一些消亡(包括我自己的)》,觀眾分紅、紫兩隊帶開行進不同空間看戲,也就更能放鬆地融入,城市巷弄內,無處不劇場。



      九點十幾分取票入場,等待的時候看策展人黃思農在《接下來,是一些消亡(包括我自己的)》的說明提到:

      【意識流劇場】

      能劇大師世阿彌曾舉過一個例子說明表演的本質,「一個好的演員透過他的身體向觀眾表現月亮,觀眾為其美妙的手勢與身形讚嘆;但更好的演員不會讓觀眾只著眼於自身,而是讓觀眾真實地看見他所表現的月亮。」這個例子適切地說明東方傳統表演藝術的最高精神,演員所有技藝的表現,皆為了服務於劇中所創造的無窮世界。然而,同樣是劇中世界的描繪,《接下來,是一些消亡(包括我自己的)》這個沒有演員的劇展裡,我們則是採取反向的思維和操作-懸吊移動的生活用具與傢具、自行開啟的窗戶,地面與空氣中震動的聲波,覆蓋於觀眾身上的薄紗和黑暗裡閃動的光束-所有這些技術劇場的藝能所交織的流動意象,讓觀者真實的看見,創作者向我們開展的角色生活的風景(Iandscape)與心靈圖像(mindscape)。

      看完這段之後,正好就開始分隊帶開看表演,第一個是林人中《為了剩下的人們》,精瘦鍛鍊後的軀體,每一個分解的動作,呼吸起伏,都是如此克制,後半段淋上粉紅色油漆,閉眼強作笑顏的展示,看著看著浮現「自虐之詩」這四字。

      第二個是蔣韜《妳最愛的晦暗和妳最愛的意識》,以房間內的聲響模擬不在場的主人各種生活狀態與意識流動,如被無言電話反覆打斷的鋼琴演奏、交疊走動的腳步聲,讓觀眾躺或坐在舒服的被子上,可以閉上眼,用耳朵去進入聲音所打造的空間,中斷之處,則有不同光源與室內物品產生新的聯繫。第三個何采柔《結界》只是經過,沒有停下仔細觀看,就轉往另一房間,《鬧/那個說出來的字是被忽略的》,讓觀眾躺臥在一片氣泡紙上,看著手電筒的燈光與綿、線交織而成的世界。光源的轉換,或作月亮、或做水晶球,背景聲音所打造的情境,讓我想起小時候的也玩過類似的事情,然後,我抽離了,換上我自己的記憶,演員的走動、呼吸、喝水,好像我們跑入了她的宿舍,躺在床上聽她發出各種擾人清夢的聲響。這,也是住宿生活的一環吧。類似的布置,在《微型劇場/公寓聯展2011》也有出現,但這空間更舒服。舒服到最外圍有位中年男子最後還打呼了,他的呼聲一起,剛好我們就要轉到下一個場地。也是最後一個表演:曾彥婷《退潮下午》,由繩索懸吊物件營造空間,最後關燈的Ending動作最好。

      正好今天有黎紫書的一篇文章,截斷文句,放在《接下來,是一些消亡(包括我自己的)》好像也挺貼切:
「要有多敏銳的耳朵呢?我們才會聽得出來,那壓縮在緘默中的困難,苦楚,痛,與吶喊。然後發現,人間的無聲有一部分是嘈音,且極度暴烈。」
 「無論我們站在哪裡,用什麼角度,一個過客所能看到的,無非都是別人的世界。」 (〈左手世界〉(2012-09-14 中國時報)
http://news.chinatimes.com/reading/11051301/112012091400488.html) 

      身為過客,我們看到了別人的世界,能否也看到自己的世界?就像黃思農在策展說明第一頁所說:「透過動態裝置、身體、聲音、物件和一系列於演出前再拒部落格的書寫,我們希冀透過這個劇展,為這個不在場女人的生活空間所描繪的「存在地圖」,得以讓創作者與觀眾進一步反思,海德格上一世紀的名言,人如何「在-世界-存在」(In-der-Welt-sein)。」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存在/消亡,但我很喜歡生命中的各種巧合,週四(9/13)的休假,我去淡水有河Book,度過一個優閒的下午,要拿先前訂的書,一個人,二樓書店,喝咖啡配蛋糕,看山看水看貓,寫了幾張明信片要寄給遠方的朋友,我拎回台北的一袋書中,有本重新編選鄭振鐸書話文字而成的《廢紙劫》(北京:金城出版社,2011.12)序是梁文道所寫,名為〈失書〉

      「德里達有本悼友文集,書名改得好,《死亡,每一個世界的消逝》。同樣地,對於愛書人而言,每一本書的失去也都是一個世界的消逝。」

      「我曾經養過一條肥肥胖胖的可愛金魚,叫做多多,名字的來源是《芝麻街》裡Elmo的金魚多樂希(Dorothy)。我曾經還有一幅多多的鉛筆畫像,夾在我喜歡的一本書裡當書籤,任何時候翻開都能看到多多的樣子。後來,多多死了,而那張書頁的圖畫如今則隨著書本散失在一室書堆之中,欲覓無從,不知去向,恍如一尾在海中迷路的魚。木心《同情中斷錄》的序言,就只是短短一句怵目驚心的話:『本集十篇,皆為悼文,我曾見的生命,都只是行過,無所謂完成。』其實書何嘗不是如此,我曾擁有,我曾讀過的書,在我的生命中都只是行過而已;行過,走了,無所謂完成,亦無所謂終結。」

      轉了一圈,從淡水回台北,從書本到劇場,我曾見的生命,都只是行過,無所謂完成。包括我自己,不言可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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