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31日 星期五

[劇評]09公寓聯展:我在北新路有一個家

轉載自天生浪骨部落格

文/Jesuismort  2009/07/05

這句話用我的方式說、是「我想要一個空間」。

這句話用我爸媽的方式說、是「我想要一個家」。

我的空間無法存在在家裡,這是我跟我媽說了七千八百遍,她永遠聽不的國語,所以我搬出我爸媽的家、自己找了一個空間,我也叫它「家」。


【居﹢北新路二段80號四樓․家是舞台。】
再拒是第二次在家演戲,但是我是第一次在家看戲,很多人把戲如人生,人生如戲當俗話在講,但是再拒是真的將劇場生活上演在我們所存在的場域。

不知道你注意過自己的家裡有多少死角嗎?當你坐在客廳你就看不見廚房,當你在房間你就看不見晒衣場,不管你關不關門,看不見的地方還是存在著,裡面存放一些家庭被遺忘的味道,然後將演員放進去醃製,你聞著家裡熟悉的溫度,恭喜你進入了這齣戲,這是舞台給我的感覺,如此靠近卻又遠離,眼見每一件事情都在你眼前發生,然而演員的出場、音樂的聲響、燈光的明暗都被這舞台的死角中流轉到我們的眼前,我喜歡這個劇場的空間,非常的․「喜歡」。

【居﹢北新路二段80號四樓․敲門之後的子seed。】

對我來說這是親密又疏離的一段,整個劇場也充滿這樣的氛圍,很「家」。我沒有會在我面前吵架的爸媽,不是說他們感情很好,是說他們都直接到我面前哭給我看,所以我沒有偷聽過父母吵架、而在北新路的家故事在一開始,就在我們面前綿密的吵了起來,六年級的作業簿還有著一格格的格子,所有的教育都告訴我們要規矩,還有那一條條的綠色的線告訴我們要和平,所以我們都要安靜的聽著那一段段的爭吵,他們不會很大聲的、因為他們都怕別人知道自己的需求,於是小孩最大聲的害怕就是鉛筆沙沙的聲音,沒人聽見,也不會被看見,就如同父親說的「就算我知道這一切,我也都不會接受」,於是母親哭了,小孩沉默了,這是我見過最寂寞的歌舞劇,爭吵的聲音壓在人心底下、寂寞如影隨形的散佈在家中,規模九級以上的沉默地震……淹沒、摧毀、等待然後再失望一次和下一次。

還有、我見過那個小孩,那個叫「阿超」的小孩,再每一次我試著我跟爸媽講話的時候,有一次我一直舉著我的手跟我媽媽說「牽牽」的時候,她點頭說好然後繼續往前走,那時候我發現我跟阿超的臉是一樣的,我不知道是我說錯話了,還是他們根本沒聽到,這樣的疑問我到現在都在問。

【居﹢北新路二段80號四樓․第一次住在別人家。】

住在別人的家叫「客人」,住在旅館叫做「大爺」,這兩個的差別一個是十二點前要回去、一個是十二點前要離開,所以我喜歡當的是大爺不是客人。我需要在洗好澡的時候也將衣服穿好,因為男主人可能就坐在客廳,如果不是太老大概也就是那個隨時會勃起的痘痘高中生,我需要在阿姨走進廚房的那一刻,假裝不經意的走過去問:「需要幫忙嗎?」幾番客氣後開始幫忙洗菜,就算我已經餓到不餓了,不是每一個住在別人家的人都這麼可憐,可憐的是我們那種「作客的心情」,無法將自己淺淺的、輕輕的放在這個家,總是感受自己淺薄的卑微,一種不被看重/見的感受,從我離開自己的家就已經帶著的氣息,也許我自己也沒發現。

【居﹢北新路二段80號四樓․家裡不會有鄉愁。】

郁達夫恨自己的家,因為他離家後充滿了鄉愁,我一直覺得這句話很是納悶,離開是為了自由或是更好的生活,為什麼那個更好的地方總不是讓我們喜歡的,「陌生」對我們而言到底是什麼呢?一種想念的好藉口嗎?一種對於生活厭倦的理由嗎?還是如同身體一樣只是容器、放進去、拿出來,都不見的是自己的。
這段說的是外勞的故事,看著那個被壓迫還自我娛樂的身影,我們有什麼不同嗎?為什麼它可以比較可憐呢?為什麼我們就是壓迫者呢?這是很單向的提問,因為我總覺得這些不公平的產生是因為我們本來就沒有享受過公平的待遇,所以我們也不太懂得分享幸福,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麼不回鄉、而我又為什麼要回家呢?這個空間存放著的我們,看起來是如此的相同。

【居﹢北新路二段80號四樓․愛情在家裡。】

愛情可以住在家裡嗎?我不太喜歡愛情這主題,但是我覺得安如演的很動人,不是因為她很憂鬱,是因為腳色建構的愛情充滿家的氣息,所以愛情就斷裂了,斷裂在命運裡、分隔在牆壁的顏色、注定分手在什麼也不帶出去的家裡,因為那裡只住著一個人,一個人的愛情通常很美、很大、充滿著顏色,而這一切都是從那個人出發然後再回到那個人,就算有人可以進出也只是進來然後出去,跟「家」一樣,認識的家人、不認識的賊人還有偽裝為人的寵物,誰都值得我們哭一場,跟愛情一樣,一個人進去、一個人也會獨自的出來。

【居﹢北新路二段80號四樓․決定不住別人家裡。】

事實上也是這樣的,我自己定義我的家人、我自己找我的家人,我決定……我自己決定……我讓自己看起來帥氣又充滿決定權,因為我知道「我不要」什麼於是我趨近於我要什麼,於是我現在的家充滿了我想要的東西,但是我還是她出門前說:「不好意思,可以順便丟一下垃圾嗎?」有時候是:「我今天口以不要洗碗嗎?我累累……」也有說過:「小姐,你要不要掃一下地阿(在心裡……)」,因為我有需求所以說話,因為我有信任所以沉默,垃圾早就倒完了、碗也都洗好了、地是乾淨的,這一切也不能阻止我在買杯子的時候,想打電話回家問他們「你們想要什麼顏色的杯子啊?如果我買一套三色、你們會不會覺得很娘?」那個想要提問的瞬間,是一種對於在意的不確定,總是想把更重要的對方放在心裡、存在家裡,又好怕自己就這樣被傷害了,明明這一切都是我愛的,這樣的感覺應該一點都不陌生吧?就如同寵愛我們的父母所愛我們的方式一般,從來就是問他們覺得好不好?不是問我要不要,我是他們發展的重點對象,但是我不是需要他們的小孩。

【居﹢北新路二段80號四樓․如題,以上。結束。】

濃厚的情感、強烈的燈光、凌亂的腳步、瑣碎的台詞,然後宣告「一起回家」。故事說到這裡,我興起的疑問是「這是一個故事還是很多個故事?」、換一個問法是「寫實的劇情走到蒙太奇的交叉,招喚出的空間是交會還是分離?」再換一個說法是「家和家族是一樣的嗎?」如果包裝紙當成禮物放在最中間,那前面應該要放什麼?並不是這段不好看,只是對我來說重到有點突兀了,不過還好……黃緣文說他還要改,我覺得很值得期待,因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唸不好的才是我們想看的,關於那幸福的天倫之樂,電視有演、我們不用專程回家看,所以我們來北新路的家看一直再上演的「家﹢」。

這是一齣值得看的戲,雖然你們可能都已經買不到票了,不過好險還有記錄片可以看,我喜歡這齣戲,因為我還需要家,對大人來講我們永遠是小孩,對我們自己來說我們有想要去的地方……我不知道你我是否都思索過,關於我們這群七年級的存在,我們沒有六年級生的穩重、也許以後會有;我們沒有八年級生的愛現、以後也不會有,我們正好是台灣經濟起飛後享受的第一代,父母的衣角還有被汗水充分浸漬過的黃漬,洗不掉的皺紋是成果的印記,於是我們幸福的無法自己,因為他們很辛苦所以希望我們快樂,希望我們可以不要守在機器前等待不屬於自己的成品、希望我們可以讀很多書不用像他們被人看不起,希望我們可以唸到大學做有用的人,然後他們的時代說「台灣錢淹腳目」、我們的時代說「丟一顆石頭可以砸死五個研究生」,他們要的「像樣」一樣讓2009的我們跟他們相同的一文不值,我們的憂鬱比不上金融海嘯的風暴,明明我們都受害了,但是他們比較痛,於是回家該打老婆的、會打小狗的、關起門就是要當家裡的王、家中父親的樣態跟電腦前的宅男有差嗎?最後……是不是闔上門、關上電腦就可以停止一切呢?好像跟孤獨比起來,忍受「家」可以不算什麼?這樣孤獨的心情大概也是我們這個世代才會理解的憂鬱吧……

我們都想要一個「家」,而那個家應該要有什麼?可以留住我的東西是家嗎?留不住我的家又是怎樣的家?我自己還沒有任何的答案,只是我今天看到一個家,這個在北新路的家,我覺得頂好,所以我說了很多話,關於家、我們一向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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