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12日 星期一

蛻變與覺醒──林強與再一次拒絕長大劇團的對話

時間:2010.4.10
地點:再拒公寓
文字:黃思農
圖片:林怡君



「你說,美國夢不就是追求名利嗎?開好車、住好的房子,可是等這一切都有了又還是不快樂,庸人自擾想太多,我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吧!」林強一邊回憶著過去,一邊和我們分享他十幾年來對自我的反省,「每個人都想要追求快樂而去忘卻自身的矛盾與痛苦,這怎麼可能呢?」

連續好幾天的製作會議、排練和設計會議,我們焦頭爛
的討論著這一代的夢想,從飛特族、啃老族到爛草莓,在世代間的差異與對話之中,我們在《美國夢工廠》這齣戲的創作到宣傳行銷裡裡外外,不斷思辯著新世代該如何對抗單一的社會價值與期望,走出不一樣的路。所以當林強這個名字從製作人嘴裡冒出來時,我們也都明白,這次的訪談邀約對我們而言的意義,在一個曾經唱出一整個世代的歌手身上,在他所經歷的掙扎與矛盾裏,是我們該如何對比與映照出自身的追尋。

「過去我是一個很崇洋的人,聽西洋音樂看西洋電影,尤其是美國的,什麼錢櫃雜誌、學生之音、
Billboard、史蒂芬史匹柏喬治盧卡斯反正我那個年代就是那些東西,而它們也都明示著我應該去追求與實踐夢想。但是那時候在彰化的鄉下,既沒有唱片公司也沒有什麼藝文表演,我自然就選擇去了台北。」林強來到了再拒平常開會的老舊公寓,和我們這群素昧平生的年輕人分享著自己的故事,從唱片行的收銀員、「東方快車合唱團」的演唱會擔任打雜,到真正進入音樂圈的痛苦與不適應,他鉅細靡遺的向我們訴說著一切,奇怪的是盡管這個場景如此的不真實,這些栩栩如生的描述,卻也一點都不遙遠陌生,反而如此貼近我們正在面對的當下。

1990
年《向前走》這張專輯的推出,震撼了整個台語歌壇,林強也終於在台北踏上音樂的築夢之路,但演藝圈頻繁的交際應酬與權謀鬥爭,卻讓他成名的那一刻變成噩夢的開始,「有一陣子我自閉到不敢出門,或者看到人群就趕快繞開」於是一個喜歡音樂的鄉下小孩,卻在進了演藝圈之後,每天過著憤世嫉俗的日子,「那時心理想說,靠!你們這些人、這些記者每天在那邊弄來弄去,看了就賭爛!」描繪著當年的自己,林強語氣中早已沒有了憤慨,反而更多的是對生命的自嘲與感慨。

「就算你想要往上,這個社會還是有一股力量要把你往下拉。」他說,直到
1997年,在大稻埕碼頭遇見一個83歲的老先生,他才真正從茫茫渺渺的浮華世界裏醒過來,「老先生和我說:『你要先把自己的心掃一掃』,我就開始每天跟著他練氣功、學習道理。」他隱隱約約覺得,學道學佛都不是為了隱世,而是入世並且服務人群,「而這就是現在的我所相信的」。




談起這一代的年輕人,林強沒有太多猶豫,「在一個資訊爆炸的時代,每天坐在電視電腦前,你怎麼可能找到自己?更何況你什麼都不相信,也找不到面對別人眼光面對家庭期待的方法,當然就只能盲目的隨著潮流走」。

「因為我們都是聽『向前走』長大的啊!」我們的執行製作半開玩笑的回應他,頓時全場也都大笑起來,林強嘆口氣說,「所以說真的是誤人子弟,罪過罪過
」於是開始講到自己為什麼再也不拿起吉他唱歌。而與其憤慨著圈子裏的是是非非,現在的他更想把自己定位為一個幕後的音樂工作者,因為這才是自己的初衷,「我想始終我都還是一個打雜的吧!」他自嘲做為一個無婚無子又沒錢,一個讓家人與親戚搖頭嘆息的「不孝子兒」,他反而過得比從前自在,雖然如果有機會,他還是希望自己能滿足父母抱孫的期待,「自在不等於追求自我的快樂,」他認為,「一個人來到這個世上,若能完成你所擁有的機緣,終究還是比較『圓滿』吧!」


「上一次拿吉他唱歌也是好幾個月前了,自己在家裡談崔健的《浪子歸》
」話題才剛改變,眾人立刻機伶的找出了劇團倉庫裏的木吉他,林強也毫不猶豫的接了過來,卻又怎麼都想不起和絃。「還是唱點別的?」「我幫你上網找和絃!」就在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期待中,空氣慢慢響起了熟悉的樂聲,彷彿一種召喚,他一邊笑一邊唱出了第一句:

「火車,漸漸的在起走,再會,我的故鄉和親戚


接下來的感受,是無法被語言或影像重述的,盡管我們知道他曾在很多場合婉拒演唱這首歌,也知道這麼多年來他的改變與追求,但在歌聲響起的片刻,那個十幾年前到台北打拼的年輕人,他對未來天真的想像、對音樂的熱愛,還有邁入社會的冷暖自知,竟還是如此真實的與在場每一個人的生命體驗相疊和,僅僅就只是因為眼前這個不斷質疑自己與世界的人,用他真實的故事告訴我們,身處在一個機械而去人性的資本社會,蛻變與覺醒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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